她一直粗枝大叶,他都瘦成这样,竟然没有发现。他们在赶路的头几天,每天都有好几个时辰在马背上,就连她都吃不消,可是林缜也没有哼过一声,倒是有一回,她发觉他去偷偷买了几张细羊皮,垫在大腿被马鞍磨破的地方。她素来刚强,也只会用强硬的手段,宛若雪中青松,可林缜却是翠竹,在被弯折之后,却从不会就此被打断脊梁不起。当大雪压境,青松或许会被压折了枝干,可翠竹却能在雪融时重新起复。
所以,一直以来,是她错了吗?
她以为的勇敢就只是鲁莽,百折不挠其实就只是撞得头破血流的固执?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双眼被一双有点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后背贴着林缜的胸膛,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如水的气息,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开心的事,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么,不管将来遇到了什么,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对我说,我们彼此之间,本不该有嫌隙,不要一个人生闷气。”
……
土司夫人遵守承诺,不但没有用晚膳,就连早膳都没用,卯时一到,就带着自己的儿子楚凛等在客院门口。
她自己早早等在院外,却没有让下人去叫林缜,一直站到辰时,林缜才开门迎客。
那位夫人进了院子,第一句话便问“先生,以你所见,我儿他可能治?”
为了把架子撑足,林缜还在院子的天井里摆上了几个蒲团,一张香案。他请土司夫人和楚凛坐在盘腿坐在蒲团上,自己也撩起衣摆坐在他们对面,语声清润而低缓“夫人身上怕是也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何不除下面纱来?”
土司夫人很明显身形一震,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美眸满是震惊。
楚凛根本就不相信面前这个西唐人,就算能把他身上的病症说得不离十,他也还是觉得他就是个江湖骗子,只是相比那些很容易就被戳穿的骗子,他的骗术却是要高明许多罢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说得一点都不错。可是他现在忽然听对方说自己母亲也和自己一样,立刻激动了起来“母亲,你怎么会?!”这种怪病先是从他身边的下人开始发病的,他发作得晚些,父亲已经延请了几乎全城的大夫来为他医治,就连母亲也为他找了许多偏方,可几乎都是不对症,只能稍微缓解,无法根治。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也染上了这种怪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染上的?为何她从来都没说过?他有许多问题,却又不敢追问。
土司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莞尔一笑“林先生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可见我是没有什么能够隐瞒先生这一双眼睛的了。”
她抬手,轻轻解下面纱,露出了面纱底下的面容。那张脸或许曾经是国色天香,花容雪肤,可是如今,满面皆是大大小小的流着脓水的疹子,有些疹子已经干涸,留下了深褐色的疤痕,有些正是红肿脓包鼓胀,一眼看去,十分可怖。
楚凛眼眶一红,似乎想到他自从莫名其妙染上这怪病之后,心情不好,只顾着发泄怒火,却连母亲的异状都没发现,颤声道“母亲为何从来不说?”
土司夫人低下头,微微一笑“我并不要紧,还是先医治你的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