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这也意味着,善解意的茱莉亚学院生活,即将结束。在落幕之后,那些学院老师轮流上来要合影,波利西最积极,排在第一个。他还不忘为学院招揽人才,频频向善解意伸出橄榄枝。“ok,好吧,你最后的话,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是我想你明白,茱莉亚学院,也是你的故乡,欢迎常回来看看。”波利西张开了双臂,善解意也张开了双臂。隔空拥抱。“谢谢您,院长。卡耐基的音响,真好!”波利西也只是苦笑。“音响好,你能不走吗?”善解意摇头,认真娇憨。波利西之后,是凯琳斯、穆勒、麦尔斯·布雷……茱莉亚学院同窗、媒体。一圈之后,才轮到了邵玉章、君羡他们。善解意的目光,从故乡人这边一一划过,最后回到了君羡的身上。她自然而然走向他,伸出手臂环向他,巴掌大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我们回家。”这是只有君羡才有的待遇。“好,回家。”他说。善解意抬眸,猫眼儿一般的水光里,有他的影子。凌超晗别过头去,不忍直视,为什么非要来呢?为什么非要自己喂自己一波狗粮呢?众人这才离开卡耐基,媒体的人似乎还没拍够,追着善解意一直在摁快门。所幸她现在对快门的声音,不再敏感。音乐厅的台阶下,接送嘉宾的车已经排好队,而在车队外是热情的观众,扯着横幅,上面写着,“善解意,weloveu”。保安拉了一条警戒线,维持秩序。好莱坞巨星的红毯秀,大概就是如此吧。善解意向人群招招手,微笑从容,正准备进入车厢。“解意-善!解意-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怀里捧着粉百合,冲破了警戒线,狂奔而来。善解意怔松,她毕竟成名时日尚短,也没有与观众近距离接触过,不了解他们的狂热。她便静立车边,君羡在她一米开外。年轻的男子与她只有四五米的距离,忽然凌厉的白光一闪,男子从花下拔出了一支明晃晃的匕首,他手握把柄,向善解意直刺而来。电光火石,只在刹那间。善解意瞳孔紧缩,匕首的尖端,不断放大,她身体的血液仿佛冻住。“喵喵!”君羡唤了一声,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犹豫,他只做了一件事,用他的身体挡在了善解意的前面。年轻的男子已到了跟前,他感受到了恐惧与失误,脸上溅上了一蓬血,更显苍白,连睫毛都染上了鲜红。男子大喊出来,“啊!你明明属于音乐厅,为什么要去布鲁克林?为什么要给那些f**kingdeadn演奏?”说着,他恶狠狠拔出了匕首,撒开腿向后跑。人群爆发一阵混乱。变故发生在瞬间。君羡用胸膛挡住了善解意,他的腹部插进了一把匕首,鲜血汩汩而出。他好像忘记了疼痛,只回首,向着善解意笑,“喵喵,你……还好吗?”大颗大颗的眼泪,冲破闸门一般,流下来。“君羡、君羡!”善解意撑着渐渐软下去的君羡的身体,弹钢琴的纤长食指摁着他的伤口,耳边出现了幻听一般,都是在叫“君羡”的,邵玉章、傅冰还是刘川岩,她已然分不清。视野所及全部都是红色,快要把世界吞噬。她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出了“call9-1-1。”*曼哈顿医院,icu外,走廊。手术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善解意还没有缓过神来,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身上还染着血,洁白的手指亦如此。如雕像一样站在门外。她用一天时间,不再惧怕血,也不再恐惧红色。代价是君羡不可逆的伤痛。凌超晗、尤利娅、邵玉章夫妇、刘川岩都在。“解意,喝一点水吧。”凌超晗地给她一瓶矿泉水。善解意不接。“那你去坐一会儿?”善解意不坐。“他会没事的,他还需要你的照顾呢。”如果可以,凌超晗情愿受伤的是他。那样,最起码她不会这样伤心吧?为什么他要磨磨蹭蹭在后面呢?为什么当时那么小心眼不愿意见他们同框呢?不是早该习惯了吗?善解意嘴巴张了张,泪又流下来,她倔强地用胳膊去擦。胳膊上也有血,蹭在脸上更像小猫。“是。以前都是他照顾我,这一次,换我照顾他。”她说着,好不拖沓,席地而坐。只是双臂抱着腿,坚强地让人心痛。傅冰也在一旁哭,邵玉章只得安慰她,也顾不上善解意。这时,波利西院长到了。他带来了凶手的消息。“凶手已被联邦警局逮捕,他叫汤姆,是个大学生,在脸书上看到了解意,很喜欢她的演奏,尤其喜欢她在柴赛上的逆转。他思想比较激进,后来得知她在布鲁克林的酒吧演出,顾客又是那些人,曾在脸书发起抵制,还给解意留言。估计解意没在意,所以他策划了这场事件,希望以血的教训,告诫解意停止她的……愚蠢行动。”这是让所有人愤怒的家伙。凌超晗连着骂了好几句“f**k”、“da”。善解意从冰凉的地砖上站起来,神色肃严,又仿佛充满慈悲。“他,没有权利这样做。颜色不能区分每个人,但心灵可以。”波利西院长深深地看着这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从心底升起了敬佩。“医院外面还有很多媒体,想就着这件事采访你。我去把他们打发走吧。学院保护一下学生,还是可以做到的。”“不,院长,我和你一起。”她语气无比坚定。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除了琴音,她想让人们听到不同的声音。医院外,很多媒体还没有走,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刚刚站在音乐事业巅峰的少女,一个转瞬陷入人生巨大伤痛的少女。面对着媒体的密密麻麻的话筒,善解意举起了话筒,没有说话,她用自己不全的五音,单薄地、毫无技巧地唱了一首歌——beyond的《光辉岁月》,当然,是君羡翻译的英文版。这首歌,很多人,已经在网络上听过。可否不分肤色的界限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唱完,她转身回院内,身影决绝。媒体人从她的歌声中读懂了她的态度,她的坚持,和一颗高贵的心灵。善解意是跑着回病房的。因为脑海里有旋律在奏响,那个困扰了近两个月的《止战》大电影配乐,回旋震荡。她要推翻之前的创作,重新来过。“笔?纸?哪里有纸笔?”她喃喃若呓语,状若疯癫。正好一个大概是查房的医生经过,手里拿着笔在勾画。“please,借我一支笔。”医生大概被她身上的血吓到了,慌慌张张从病例记录的后面撕了一张,以及手上的笔,通通交给她。善解意不管不顾,看到旁边有一个长条椅,她便跪在椅子边,用笔开始画五线谱。这世界,无所不在的藩篱和偏见。在人与人的心间,硝烟四起。真正的止战,是心的止战。这条路,充满坎坷曲折途,但必将圣光披露,满照人间,人们终将从绝望之嶙劈出一块希望之石。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善解意用了十分钟,写完了整首曲子。她拭去泪水,吸了下鼻子,将曲子再斟酌一遍,修修改改。最后她在纸张的正上方,写下《止战之歌》,谨以此曲献给我最爱的君羡。忽然,她的心勃然跳动,眼中闪现一抹疑惑。爱?这,是爱吗?想到君羡,他躺在血泊中,为什么如此心痛?失去生命是什么感受?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她之所以如此依赖他、信任他、不愿意和他分秒分开,是因为不知何时,已经爱着他了吗?如果君羡不再醒来,她该怎么办?“那就一起去天堂吧。”她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医院的走廊里,围了很多医生护士,他们用惊诧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东方女孩。少数人认出了她,这是刚刚在卡耐基结束了演出的钢琴少女。人们听到了“please”的声音。凌超晗挤进了人群,后面跟着尤利娅。他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善解意,情绪似乎游离在疯狂的边缘。凌超晗只觉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走过去,抱住了善解意。“解意,解意你振作一点,他脱离危险了,他没事了。”善解意出离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她定定地看着凌超晗,重重的回想了一遍他说的话。随后他挣脱了他的怀抱,抓起了休息座椅上的纸和笔,向着icu跑去。尤利娅紧紧追随。“善,慢一点,他还没醒。”只要他能活下来,就算她此刻立基死去,也值得了。善解意回到了icu。因为已经脱离了危险,所以君羡要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只是还没有醒来。她询问了医生,可不可以进去陪着他。医生说,只可以一小会,因为病人需要休息。善解意满心欢喜,因为刚刚紧绷的情绪以及奔跑后的脱力,她还没走出一步,就摔倒了。但她无比的开心,没有什么比他的平安更值得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