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急匆匆从南京回来,顾轻舟自当她是兴师问罪。结果并非如此。顾轻舟下楼时,只见司芳菲正好进门。司芳菲穿着一件深紫色风衣,里面是浅色旗袍,鹿皮小靴,戴着一顶黑色英伦淑女帽,帽檐半缀了面网。她的面网上,有两颗很小的紫色宝石,映衬着光芒,有种娇艳与妩媚,落在芳菲的下颌。下颌尖尖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芳菲道:“二嫂。”居然不是问罪,也不是悲伤。顾轻舟诧异看了眼司芳菲。这个女孩子,真的爱过董铭吗?惊讶之余,顾轻舟含笑迎接她:“芳菲,你回来了!”“是。”司芳菲道。姑嫂俩坐下,司芳菲开门见山。“是阿爸让我回来的。”司芳菲道,“董铭的死,南京方面很重视。阿爸说,这是总统还重视董晋轩呢,让你和二哥稍微收敛,别太张扬了。”顾轻舟哦了声。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若是司芳菲兴师问罪,或者哭哭啼啼,顾轻舟都有话对付她。反而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让顾轻舟心中发毛。她摸不清楚司芳菲的脾气。真的不在乎?还是那种,越在乎表面上越不显露,背地里狠狠报复?司芳菲似乎察觉到了顾轻舟的想法。摘了帽子,司芳菲又脱了大衣,一副很自然舒适的模样。女佣正好端茶进来。手捧香茗,司芳菲缓缓喝了一口,清香从口腔一直延伸到了喉间,她笑道:“董铭罪有应得,我知道的。”顾轻舟眼波微转。司芳菲起身,笑着对顾轻舟道:“话我传到了。二嫂,我晚上住在督军府,已经跟五姨太她们商量好了。”顾轻舟也站起身:“我送你过去吧。”司芳菲说不必了:“门口的汽车还等着呢,不劳烦二嫂了。”出门之后,司芳菲立在门口,远远望着新宅的缠枝大铁门,陷入沉思。良久,司机出声问:“二小姐,回去吗?”司芳菲回神般,笑着上车了。晚夕,顾轻舟刚刚溜了狼回来,司慕也到家了。他身上有酒气:“芳菲回来了,五姨太设了家宴,我才吃过饭。”居然没有打电话邀请顾轻舟,他们是全部忘记了,还是谁提出不要请顾轻舟?顾轻舟并不是特别在意,哦了声,没有多问。“芳菲挺奇怪的。”顾轻舟对司慕道。司慕问:“怎么了?”顾轻舟又摇摇头,笑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多疑。”司慕坐下。佣人端了茶给他,他喝了两口,才继续说话。“我与芳菲谈过董铭的事,也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司慕道,“芳菲只说,董铭是应得的。况且,他们俩已经分手,芳菲不会太伤心。”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怎么?”司慕蹙眉。顾轻舟又摇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芳菲太过于平静,她若无其事般。”“没感情,也只能是这样了。”司慕道。顾轻舟这边怀疑着司芳菲,那边董家举行了丧礼,司芳菲去参加了。听说,她当时眼泪都没掉。“这个女人太狠心了!”“到底是好过几年的,难道就真没感情吗?”顾轻舟又觉得,她可能真的多心了,司芳菲只是对董铭感到厌倦罢了。要不然,司芳菲怎么会跟董铭分手?参加完葬礼,司芳菲被备受非议。“她跟董铭都分手了,况且董铭要害她的兄嫂,她哭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看来,董铭真的是被甩之后不甘心,才去害司家的少夫人。”“这个女人也太狠心无情了些。”“她回来干嘛?”司芳菲参加完了葬礼,再次回到了新宅,跟司慕与顾轻舟辞行,一切那么不慌不忙,礼数周全。司慕夫妻俩送她去车站。看着火车远行,顾轻舟良久没有挪脚。司慕问:“怎么?”远处,火车白茫茫的蒸汽,一点点升腾,再慢慢隐没入天际,车子渐行渐远。顾轻舟望着,片刻才道:“芳菲一直都是这样吗?”“哪样?”司慕不理解。“冷漠。”顾轻舟道。司慕沉吟,也觉得司芳菲此次的表现有点奇怪。哪怕不难过,她也没必要专门回来祭拜董铭,给董家添堵。她的祭拜,又是如此孤傲冷淡,让董家雪上添霜。督军要她传达的意思,完全可以打电话告诉顾轻舟和司慕,无需让司芳菲亲自跑一趟。“以前不这样!”司慕沉吟一瞬,最终肯定道,“她这次是有点奇怪。”“她心中怪我们。”顾轻舟笃定,“她对董铭的感情,并非我们看起来那样浅薄。也许,董铭自己都误会了她。”司慕转眸看着顾轻舟。这么一瞧,不免走了神,再难集中心思去考虑芳菲与董铭。“谁知道呢。”司慕最终道。两个人回到家中,顾轻舟兴致阑珊。司慕仍去军政府。顾轻舟提不起劲儿,小腹处一阵阵发冷,才知道是月事来了。上午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就疼得肝肠寸断。顾轻舟爬起来,忍痛给自己开了一副暖宫的药,让佣人去何氏百草堂抓药。“您没事吧?”女佣万嫂很担心,“要不要叫西医?”西医也治不了胞宫寒冷的痛,这病需得中药温养。“不用了,去抓药吧。”顾轻舟道。药方送过来,何梦德带着何微,他们父女俩亲自来了。何梦德还给顾轻舟把脉。“的确是胞宫有寒。”何梦德道,“吃些暖宫的药。”顾轻舟点点头。何微陪着她,跟她说话。顾轻舟有气无力,道:“你们先回去吧,药铺离不开姑父,微微也要好好念书。”何微只得帮她掖了掖被角:“那我给你打电话,就不打扰你睡觉了。”顾轻舟颔首。吃了药,又添了床被子,顾轻舟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梦到了司行霈。他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手指还有雪茄的清冽。“还疼吗?”他问。顾轻舟反手握住他的手:“冷,你上来陪我睡!”司行霈却微愣。旋即,他脱了军装,穿着短裤和衬衫,上了床。他胸膛像有火。顾轻舟靠过来,恨不能全部缩在他怀里。然而醒过来的时候,枕边空空的,被窝里有个毛绒温热的,是木兰。她怅然良久。她的生活早已面目全非,而她固执装作毫不知情。她把木兰拉出来。顾轻舟摇铃。女佣知晓她醒了,立马端了药进来。“少帅回来过吗?”顾轻舟问女佣。方才那个梦,实在有点清晰,清晰到像是真的。司行霈不可能回来,那么司慕女佣笑道:“没有。”顾轻舟也笑了笑,松了口气。她没有再下楼。司慕当天很晚才回来。翌日早上,顾轻舟在楼上摇铃,让女佣把药和早饭一起端给她。结果,是司慕端了托盘进来。“好点了吗?”司慕走进来,眼神有点飘忽,没往顾轻舟脸上瞧。他很不自在般,又解释道,“佣人说你不舒服。”“没事,就是女人的小日子。”顾轻舟道,“胞宫有寒,所以疼起来很厉害,多喝些药就能好转,不算大病,更不算顽疾。”司慕抬眸,深邃的眉眼望着她:“是不是腊月在江水里浸泡了,还有前几天淋雨?”顾轻舟也不矫情:“应该是的。”司慕眼底闪过几分情绪。他的情绪莫名,似乎想要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在江水里浸泡,你答应给我钱;我淋雨是为了收拾董铭,为自己报仇,董铭绑架的是我。都跟你没关系的。”就是说,跟司慕这个人没关系。司慕眼底的情绪,一丝丝慢慢流逝,逐渐归于寂静。“要照顾好自己,健康的事不能乱开玩笑。”司慕沉声道。顾轻舟点点头。司慕又道:“轻舟,虽然你把一切都撇清,虽然你的初衷只是为了自己,但你的确是帮了我很多。”顾轻舟一愣。她慢慢喝药。药有点苦,一点点沁入喉间。司慕继续道:“我仍记你的情,我知道是你帮了我!”顾轻舟放下碗,笑道:“突然这么煽情,你又要求我帮忙啦?”司慕却不言语。他低垂了头,略微沉默片刻,司慕抬头了:“轻舟,我不是个轻浮的人。”顾轻舟又一愣。这些话,为何要告诉她?顾轻舟穿着睡衣,身上批了件月白色小短袄,青墨色的头发撩在耳后,露出纤长的颈,以及小巧的侧颜。雨后初晴的阳光,带着泥土的芬芳,从窗帘后面照进来。屋子里充满了药香。中草药的气息,是纯冽而干净的,它下意识暗示着健康。司慕坐在顾轻舟的床边,突然说起的一些话,让顾🏛🚶轻舟费解。不知他这么说的用意,也不太明白他话中的真假。司慕却解释了:“我十五岁追求十八岁的魏清嘉,与她约会短短不过数月,根本没想过去触碰她。后来,我就出了车祸。当时血肉模糊,我吓得生病,久病不愈。再国外五年,学校破格收取我,只因我家里捐了一座实验楼。军校全是男生,我又不能说话,更无从谈女朋友。回到岳城,在何家还没几个月就被你出卖了。在何家那些日子,我也是做小伙计,没女人会青睐我。回家之后,我一直在驻地,直到魏清嘉回来。她回来之后,我的心态就发生了改变,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司慕,她也不是当年的魏清嘉。我没有和她亲近过。再后来,你就知道了,我们结婚。从头到尾,我没有谈过更多的女朋友,也没有与其他女子接触。”顾轻舟诧异看着他。她还是不懂这话的用意,为何要告诉她?司慕又道:“我亲吻过两位女孩子,不过”